庭芜想要说些什么,又觉得殿下心里有数便没有在多说了。
纪宴霄望着汴湖之上,似是想了很多事情。庭芜陪他待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叨叨:“听闻圣上有意将当年长安候府的旧址改成吏部侍郎府,你说这事儿让姜姑娘知道了会怎么想?”
纪宴霄轻轻叹口气,却是辨别不出情绪。
庭芜想着也觉得头大,这事儿闹的,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若姜姑娘真的是安乐郡主,那么长安候府意味着什么就不言而喻。
那地方他去看过,府邸门前便是屠宰场,猪羊铺子二三十间,长安候府的传闻那些摊贩也不免口口相传那么几句。
长安侯姜彬安封候拜将,几乎是跟纪鸿羽一同打的天下,萧夫人更是簪缨世家出来的名门贵女,膝下教养的子女无一不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却因为被扣上谋逆的罪名,满门不得好死。
这样的忠臣,一直秉承着‘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的态度,万万想不到不仅没有名留青史,却遗臭万年。
以至于如今汴京的百姓提起长安候府,只得了一句:“你说那些逆贼?那可是死干净了才好!”
庭芜想想这些事儿,不免觉得唏嘘,若是生在他身上,他觉得自己承受不起。
长安候府就剩下这么一个小女娘。
纪宴霄指尖摩挲着子安桥上的石狮子头,眉眼微动:“长安侯驰骋沙场三十余年,歼敌何之百万,萧夫人母族呢?”
庭芜跟着叹气:“萧太傅一族也被牵连了。”
长安候府被安上谋逆罪名被灭门后,萧太傅和萧老夫人入宫为长安候府担保求情,被纪鸿羽流放边关。
二老本身年纪大了,一千多里的路途根本支撑不住,在路上就撒手人寰,驾鹤西去。
剩余的萧氏族人死的死,散的散,再无消息传出。
纪宴霄指尖敲在石狮上,眸色依旧温润:“是以,灭门之仇不止一桩。”
“萧氏和姜氏。”
“而且听闻当年长安候府那龙袍就是卫应跟沈皇后一族里应外合做下的事情,这就是将姜氏一族钉死了。”
纪宴霄弯起唇:“所以,卫应在长安候府被千刀万剐。”
若非下了一场暴雨,只怕长安候府的地都会被卫应的血污浸透,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理应如此。
仇恨便如枷锁。
姜藏月一步步走到今日,实际上是以命搏命之法。
她想要纪鸿羽的命么?
这话其实不用问出口。
因为事实已经再明显不过,她想要做什么自己心里比谁都要清楚。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场必死之局,可她依旧向前。
从前她是安乐郡主。
以后她只是姜藏月。
他和姜藏月似完全不同,又似殊途同归,背负同样的血海深仇,同样的彼此试探算计往来。
无论当初二人之间是因为什么样的理由达成合作,可一日日间彼此试探算计中距离却是拉进了。便是不说彼此心里都清楚要的是什么。
似乎除却在沉水寨,又多了一项牵绊。
汴湖里荡漾着天光,盛着清风动人。
庭芜叨叨了一句:“殿下,侯府宅子这事儿怎么处理?”
纷扬的细雪不知何时又落了下来,他伸手接住。
细细的雪花落在他掌心,须臾间便化为虚无,不留痕迹。
他收回掌心,重新执起天青油纸伞,遮去风雪,青年清然眉眼晴光如潋。
纪宴霄唇角含笑:“你也说了,纪鸿羽只是有意。”
“纪鸿羽都有意了,这事儿应该拖不了几日。”庭芜分析着:“若是没这个打算,他不会私下里跟殿下说这样的话,可不能让姜姑娘听了去。”
“咱们可不能欺负她,好歹也处了这么些时日了。”
庭芜左思右想都觉得自己不能欺负忠烈遗孤,再说了人家今年也不过刚及笄。
他跟殿下都十七了,怎么能以大欺小,就算姜姑娘很厉害,那是另外一回事儿。
过几日就要去廷尉府,也不知道做好准备没有。
他瞧着薛是非那样儿就不像个靠谱的兄长,挂着名头都不像一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