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爷子连忙想要解释,江自林却已经撑着伞,先笑道:“没有,序序,你说得很对。”
江小序一下就又把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回头对着陆濯道:“你看,我爸爸都说我说得对,所以陆昨哥哥,你收下我的小红花和棒棒糖,我们以后做好朋友,好不好?”
小小的雨伞下面站着小小的娃娃,大大的眼睛却像大雨里的亮晶晶的太阳。
陆濯不知道什么叫做好朋友,他只知道他喜欢看着这个小娃娃的笑,从来不会收任何外人给予的东西的陆濯,便第一次伸手接过了那朵小红花和那支棒棒糖,然后认真地说道:“是陆濯。”
“嗯?”
江小序眨了眨眼。
陆濯又用很温和的声音说道:“是陆濯,不是陆昨。”
刚从法国回来的小孩子,中文发音并没有那么标准,自然也听不出其中的区别。
“有什么区别吗?”
江小序依然懵懵地眨了眨眼。
看来是还分不清平翘舌。
陆濯觉得这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本来想说算了,可是在这个念头产生后的某一个瞬间,他突然又想,如果这个叫“序序”的小娃娃记不清他的名字,以后万一走丢了,找不到他,可该怎么办。
于是他低头从自己的挎包里拿出了一支笔和一张便签纸,认认真真地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去后,再标注上拼音,转过纸张,展示给江序看:“是陆濯,濯枝雨的濯。”
他一笔一划,写得非常清楚。
但这样的字对于一个刚刚回国且刚刚上一年级的小孩子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江小序歪着脑袋,左看右看,怎么都没看明白这个字是怎么回事,只能皱巴起了小脸。
陆濯还想继续教他这个字该怎么写,但那头陆老爷子的老年机已经响了。
“喂?诶,好好好,我刚送完家属大院,马上就送别墅区,马上就来,诶诶诶,抱歉啊,让您久等了。”
陆老爷子挂了电话,连忙朝江序父
子赔笑道:“那个,实在不好意思,我这儿还有客户催着送水,只能先走一步了,回头有时间再让两个孩子一起玩。”
说完,翻身跨上货运小三轮,用力一踩,没有踩动,转头对陆濯吃力喊道:“小濯!快来帮忙推一把!不然时间来不及了!”
“可是!”
江序话还没说完。
陆濯就已经把便签纸匆匆往他手里一塞,扔下一句“我去帮爷爷”,就飞快跑到三轮车后,用细细的两只胳膊撑住三轮后沿,咬着牙用力往前一推,三轮终于成功上坡,紧接着就朝下飞速滑去。
陆濯顿时来不及再说一句话,只能立马跟着跳上三轮后斗,和一桶桶饮用水一起迅速消失在了南雾的破天雨幕里。
剩下江序独自撑着伞,捏着那张便签纸,着急地喊道:“可是小哥哥你还没有教会我写你的名字呢!”
然而稚嫩的童音全然被瓢泼大雨所覆没。
陆濯听不到他的喊声,自然也就没有办法给予任何回答。
江序着急地就想去追。
他年纪小,身边又大都是家境优渥的小孩,习惯了同龄人之间无忧无虑的社交,并不能理解刚刚发生了什么,只是想追着叫住小哥哥,让他教会自己写名字。
可是他的腿实在短得厉害,根本追不上三轮车半点,眼看就要踩进水坑里把自己绊倒,江自林连忙一个拦腰把他抱了回来。
江序委屈得快要哭了出来:“爸爸,小哥哥是不喜欢我吗,为什么他理都不理我就走了,是序序不会写他的名字他生气了吗?还是序序做错了什么?”
江序一直很讨人喜欢,却很少有特别想结交的朋友。
江自林看出来他很喜欢这个叫做“陆濯”的小哥哥,也就忙低声解释道:“序序没有做错什么,小哥哥也很喜欢序序,只是小哥哥还需要去帮大人工作,他很忙,所以才暂时不能陪序序?”
“但是工作不是大人的事情吗?小朋友不是只需要长大和变快乐吗?小哥哥为什么要去工作?”江序还是很委屈,委屈得鼻子红红。
江自林一时竟然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他因为自己小时候吃过太多苦,所以一直想让江序拥有最好的生活,让他过得像童话里的小王子。现在陡然遇上了现实,才发现自己好像把江序保护得太好了。
可是他也不知道该从何解释,只能摸了摸江序的脑袋说:“世界上的每个小朋友都是不一样的,有的小朋友只需要长大和变快乐,有的小朋友还需要帮大人工作,前面的这种小朋友比较幸运,后面这种小朋友会比较辛苦,但以后会很厉害。”
“那辛苦的小朋友就不可以和幸运的小朋友做朋友吗?”江序第一次见到这么聪明的小哥哥,他真的很想和这个小哥哥做朋友,想到嗓音都开始哽咽。
但他的爸爸也不能回答他这个问题,只能用纸巾擦着他的脸蛋,说:“爸爸也不知道,但你可以试一试学着写小哥哥的名字,说不定等你学会了,就可以主动找到小哥哥,去
和他当朋友呢?”
江自林温声安慰着。
另一头的陆老爷子则一边吃力地蹬着三轮,一边气喘吁吁地说道:“濯娃子,你莫想咯(你别想了),能住在那里的,都是大官,别个的娃儿啷个可能和你耍嘛(别人的小孩怎么可能和你一起玩嘛),万一回头出点啥子事,把我们全家卖了,都赔不起别个一条腿,人家再好,都不是我们高攀得起嘞。”
陆濯坐在三轮车的后斗上,没有反驳,但也没有认可。
他不需要朋友,也不喜欢交朋友,因为所谓的同龄朋友大多都很幼稚。
那些小屁孩只会玩很幼稚的游戏,吵很幼稚的架,看很幼稚的动画片,除了影响他的学习,耽误他的时间,不能带给他任何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