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罕见地沉默片刻,在原地驻足了足足五秒钟,最后躬身进去,把那个被子卷抱了起来。
那被子卷里面是个小姑娘,长相很可爱,皮肤白皙,睫毛细长,看模样也就两三岁,身体还温热着,眼周附近一片细密的渗血点。
她腿上有一块硕大的咬痕,横跨了整个小腿,但没有变异者身上那种死灰气,浑身还是柔软的,傅延面无表情地打量了她一会儿,才现原因。
她脖子上有一个淤青的手印,五指根根分明,深深地嵌入了皮肉里——她在变异之前,就被人为地掐死了。
就这么几眼之间,傅延大概能还原出这里刚刚生过的惨案——这辆车是家用型号,驾驶台前贴着张一家三口的拍立得照片,看得出来是对年轻的夫妻。他们中间或许有一个被咬了,但还是想去集合点碰碰运气,可惜没走到半路,就已经开始变异了。
变异者毫无理智可言,只会变得见谁咬谁。之后的事情,就不知道是剩下的那个被咬了之后舍不得女儿独自待在车上活活饿死,还是女儿先被咬了,不忍心她变成那种怪物——总之活着的这个人被迫下了狠手,在自己走向末路之前,先一步把女儿也带走了。
那孩子太小了,所以这个过程应该很快,她脸上没什么痛苦之色,看起来很安详。
傅延的眼皮抖了抖,用被子把她的脸蒙上了。
这么一个被子卷,对傅延来说本该跟没重量一样,可在他手里却显得重若千钧。
他一时没忍心走,四处环视了一圈,从车上拆了块没用的铁片下来,在旁边的荒地里找了个平整的空地挖了个坑,将这被子卷埋了。
这不是第一桩悲剧,也不是最后一家,只要这场灾难不结束,这种事儿只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生,直到所有人都麻木,直到这种处置方法成为一种“惯例”……直到所有人都对死亡失去敬畏之心。
傅延转身回到车上,他随手扯下后座一只抱枕将车内的血迹一点点擦拭干净,然后前后检查了一边,这才坐上车。
他没有立刻出,而是对着通讯录里存的“方思宁”思考了一会儿,最后手指一滑,从通讯录里调出一个署名oo3的电话拨了过去。
那边电话接起得很快,只是能听出来背景音嘈杂,通话质量也不怎么好。
“喂,队长。”电话对面是个干练的女声,不等傅延说话就一股脑地倒了一堆:“一号说你不回来复职,叫我们去接应你,怎么回事?”
“我有任务。”傅延说:“接应小队都有谁。”
那边愣了愣,似乎不知道他为什么有此一问,但常年上下级的习惯使然,对方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没谁,就咱们队的人,游隼、我,长耳鸮,小兔儿,还有白头鸢——”
“他……”傅延刚一开口,便自己停住了,他微微拧起眉头,少见地有些犹豫。
“怎么了?”女声敏锐地察觉道他的不对劲:“白头鸢有什么不对吗?”
“算了,没什么。”傅延说:“服从命令。”
第14章沦陷
现代化建筑,似乎总要突出一个“设计感”,好像才能在寸土寸金的地皮上扎根一样。
除了造型,材料大概也是这些设计师们手段频出的重要渠道,柳若松不知道当初建造这地方的设计师审美喜好怎么样,但看得出来,对方一定跟钢化玻璃厂很有私交。
集合点里除了钢化架构之外,更多的隔断和装饰采用了更现代化的玻璃材质,VIp厅的隐私也没比外面好到哪里去,柳若松坐在松软的真皮沙上,一回头就能从高高的护栏上看见底下人头攒动的民众,一时间屁股底下生钉子,怎么坐都坐不安稳,觉得自己活像个不知人间疾苦的亡国太子。
离预定的撤离时间还有很久,柳若松把背包搂在胸前,从包里取出那两只采血管,对着灯光看了看状态。
一宿过去,那里面的血样状态已经趋向于稳定了,浮上的那层“油脂”颜色暗,有点类似脓水,沉淀下去的血液似乎已经凝固,柳若松微微晃了晃,那血豆腐一样的东西被他晃出了一点缝隙,从里面冒出了丝丝缕缕的絮状物。
那东西散出浓烈的腐臭气味,饶是傅延已经在上面缠了许多层塑料和胶带,那味道还是从能缝隙里透出来。
柳若松皱了皱眉,捏着那采血管举远了一点。
门口的岗哨忌惮地看了一眼他的动作,眼神死死地盯着那两只采血管不敢挪开,感觉像是在看什么生化爆炸武器。
“没事。”柳若松看出了他俩的紧张,说道:“就目前的情况看,应该只是体液传染,没有飞沫传染和气体传染的渠道,放松点。”
他说着从内衬上撕了条袖子,给那两只采血管人为地包上一层“减震”,然后将东西放回了背包里。
时间还早,柳若松昨晚没怎么睡好,于是干脆跟身边两个岗哨打了声招呼,将背包拢在了怀里,顺势往沙上一躺,就这么睡了。
他只是浅眠补充精力,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被一阵混乱的嘈杂声惊醒了。半梦半醒的一瞬间,他还以为外面着了火,下意识把背包往怀里一搂,噌地站了起来。
门口原本站岗的岗哨只剩下一个,见状被他吓了一个激灵。
“怎么了?”柳若松问“我睡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