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片轻盈又脆弱,折成了三叠,方思宁小心地顺着折痕将纸展开,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这不是一封信。
这是一封入伍紧急联络人通知单。
在参军之后,为了保障特殊情况下的紧急联络不生意外,都会让兵自己填一张紧急联络人。就像傅延的单子从入伍那天就是柳若松,这份文件大约是象征了除血亲之外,在申请人心里最有资格得知情况的人。
而邵秋这张单子的落款里,写的是方思宁。
通知单右下角的时间落款停留在他们当年不欢而散的前一天,上面钢填写的墨迹已然褪色,变成了有些模糊的灰色印记。
但方思宁还是能从上面看出邵秋当年填这张单子时的激动——他差点写错了时间年份,所以年份的末尾数字有个很蹩脚的描绘痕迹,像是硬从错误的画里扭过来的一样。
这个时间经由漫长的时间长河击中了方思宁,从他尘封已久的记忆中勾勒出一个鲜明的轮廓。
原本被掩埋在记忆深处的定格画面被人抹去浮灰,在那个炎热的下午,阳光渗进这帧画面中,将邵秋手中捏着的东西圈出了一个耀眼的金框。
原来那时候他是想跟我说这个,方思宁想。
只是邵秋没来得及说。
那时候邵秋入伍不久,兴致勃勃地想带着这张单子来跟方思宁说这件事,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另一个“晴天霹雳”打断了。
于是愤怒一瞬间淹没了所有情绪,如海啸般摧枯拉朽,摧毁了邵秋所有的期待和信任。
可在那之后呢,方思宁想。
按邵秋的脾气,他应该当时转过身就把这封单子撕了,从此跟他绝交。可为什么他又留着这个,留了这么多年。
这张单子留在邵秋手里,就说明他最终还是没把它交上去。
但邵秋依旧留着这个,就像是留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念想。
一个永远不会再出现的“紧急联系人”代表着什么呢,方思宁想,是落空的邀请、是隐秘的期待,还是背叛的象征。
亦或是其他的,他没明白的东西。
方思宁忽然觉得,他好像曾经无意间错过了什么——什么明显的、重要的、又显而易见的东西。
方思宁很想探个究竟,他的本能驱使他在这如雾如纱的一切里找一个确切的答案,好让他真正明白那些莫名感情的来去之处。
但可惜的是,现在这样东西被湮没在时间的长河里,经过多年的冲刷,已经再也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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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期间亲戚已经串完了,恢复正常更啦,但由于不小心把右手烫伤了还没好,所以最近几章字数可能比之前降低一点,大家见谅~
第212章“省得脏了你的手。”
安置区内,柳若松坐在客厅里,摆弄着手里的枪械。
和平年代里,普通人很少见到精密枪械,饶是柳若松当了那么多年户外摄影师,除了跟着傅延去打靶之外,也不过摸过几杆猎枪。
但末世后,许多禁令在安全保障面前被无限放宽,傅延怕他在末世里无法自保,总是会见缝插针地教他许多东西,时至今日,柳若松已经能独立拆装一整套枪了。
柳若松把膛线扣好,然后用软布仔细地擦拭了每一个零件,最后一颗颗将子弹推进弹匣。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怎么,他刚做完这一套动作,房门就被人从外敲响了。
下一秒,门被人粗暴地撞开,邵学凡跌撞着摔进来,踉跄了几步,勉强扶住了墙面。
他面上都是仓皇之色,鞋都穿反了,整个人灰头土脸,眼眶都红了。
邵学凡一抬眼看见柳若松,脸色猛然变了几变。只是他心里大概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于是没来得及说什么,转过头扎进了另一边的卧室里。
柳若松动都没动,他把弹匣反手扣进枪里,冲着门口的警卫员挥了挥手,示意他先离开。
警卫微一颔,正想帮忙带上门,还没等动作,就听见屋内猛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嘶吼。
那声音又哑又痛,活像是掉了崽子的老狼,警卫员手一哆嗦,下意识把房门关严了。
柳若松饶有兴地挑了挑眉,退出弹匣又推上,偏过头往卧室的方向看了两眼。
没想到邵学凡人双标又无耻,对邵秋还算有几分真心,柳若松想。
柳若松搞不明白他这种情感来源于何处,如果说他在意邵秋,他不会抛弃他那么多年,但如果说他不在意,在曾经的几次重启中,他又确实为了邵秋让步过很多次。
还有今天——
作为战友,柳若松一直很能把邵秋和邵学凡区分开来。如果可以选择,柳若松不愿意用牺牲邵秋的方式来惩罚邵学凡,但不知道是不是人的劣根性作祟,当事情被迫展到现在这个局面,看着邵学凡痛不欲生的模样,柳若松居然打心眼里产生了一种隐秘的快感。
那是一种以牙还牙的感觉,那么多年前,他在实验楼外面哭都哭不出声。那些腐烂的、腥臭的痛苦酵成浓厚的恶意,在此时此刻终于得到了释放的快意。
邵秋是无辜者,但邵学凡是柳若松的仇人。
柳若松把枪放回枪套中,施施然站起身,走到了卧室门口,倚在了门框上。
邵学凡伏在床边,哭得肝肠寸断,但邵秋对此毫无波澜,他甚至闭上了眼,懒得看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