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婳觉得这哪是考试,分明是在受罪。
要知南方的八月,天气还很闷热。天气一热,蚊虫就多,那考试的地方小,考生又都是人,是人总得拉撒。
一边写文章,一边要忍受蚊虫叮咬,一边还得闻着那屎尿骚味臭味,想想那境地,真真是要命。
因此,体弱的,吃不了这种苦的,根本就熬不过那九天。
穆子训上一回考秀才时就大病了一场,出了考场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于是,在乡试开考的前几天,槿婳的心里就开始七上八下的,姚氏也十二分的记挂这事,一天要在她面前念叨好几回。
好不容易,算了算日子,九天的考试结束了。
槿婳和姚氏又开始惦念着什么时候放榜,她们家的子训什么时候回来。反正在还没放榜还有穆子训平安回来之前,她们是怎么也放心不下的。
但家里的生意也是松懈不得的。
那开的分店,缺了个管账的账房先生。
槿婳经过一番斟酌,把这份重差交给了苏运和。
这苏运和不是别人,正是那日槿婳见到的,在郭宅门口喊冤的人。
他原是宝记的人,但后来被郭友长赶走了。
槿婳仔细地打听了一番,这事苏运和确实冤枉。
郭友长不用的人,她偏要重用。
于是,她在苏运和极为落魄时向他伸出了援手,把他招到了美人妆的分店。
这苏运和倒也是个识的,见槿婳看重他,进了美人妆后干起活来比在宝记时还要勤奋诚恳。
而且他还把他在宝记时知晓的一些有关宝记内部的情况告诉了槿婳。
槿婳有了这些消息,跟郭友长打起商战时自多了一份把握。
“苏先生,以后这账务上的事就交给你打点了。”槿婳把账簿和钥匙交给苏运和时,苏运和硬是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少奶奶,这……运和担当不起。”苏运和赶紧起了身,垂向槿婳道。
“苏先生莫要推辞,我说你担当得起就是担当得起。”槿婳笑道。
“运和到美人妆还不到两个月……”苏运和硬着头皮道。
他以前在宝记待了十多年,才爬上了代理管账的位置,而且不满三个月,就被人陷害赶了出来。
如今他投身美人妆还不到两个月,槿婳就这般重用他,这让他有种在梦里的感觉,同时他也怕槿婳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到时空欢喜一场,他那脸更没地方搁了。
“能不能胜任一项职务,有时跟待的时间长短是没有关系的,”槿婳站了起来,认真地看着苏运和,嘴角含着一丝赞赏又自信的笑道,“我相信我看人的眼光,更相信苏先生的能力,把这位子给你,我很放心。”
苏运和听到槿婳这么说,深受鼓舞,一时间是又激动又感激,郑重地向槿婳做了一揖道:“运和绝不辜负少奶奶的期望。”
就这般,槿婳把苏运和提拔了上来。
这事很快地就传到了郭友长的耳朵里。郭友长对此倒默不作声,但宝记的那些伙计可沉不住气了,有嫉妒苏运和攀了高枝的,也有骂苏运和吃里扒外的,捎带槿婳也成了他们嘴里阴险狡诈,故意恶心人的女奸商。
一天黄昏,苏运和走在回家的路上时,恰好遇见了以前在宝记时的老相识,二人起了冲突,打了起来,还差点闹到了衙门。
“少奶奶这事应多加考虑的。”赵秀山有些无奈地对槿婳道。
他说这话时,刚好被走到门外的苏运和听到了。
苏运和更加明白他现今的身份很尴尬——槿婳这个东家虽赏识他,但美人妆其他的人不一定把他当一回事。
如今他和宝记撕破了脸皮,是再也不可能回去的了。他若还想出人头地,扬眉吐气,一雪前耻,那他能做的便是紧靠槿婳,更卖力地在美人妆干活。
等他做出了有目共睹的成绩,那些质疑他的,嘲笑他的,看不起他的人自然都会闭嘴。
而槿婳要的就是苏运和这份觉悟。
当一个人被逼到了绝境,就会生出破釜沉舟的勇气来。
若是当日郭友长来挖向小湘,向小湘刚好处于人生低谷,那向小湘绝对会跟郭友长走。苏运和若不是落到了那般境地,槿婳还不一定能收服他。
对此,槿婳倒是有几分佩服自己的决断和运气。
*
乡试结束后,穆子训终于闲了下来,便约上了学谨到近处的名山秀水去转转,也不枉来了省会一趟。
想想他和张学谨初次见面时,学谨才十三岁,身量小,稚气未脱,看起来不过是个孩子。如今张学谨都十七了,不仅长得快跟他一样高了,谈吐举止也很有大人的模样了。
时不我待呀!
他们连着好几日都在外游山玩水,吟诗作对,十分快活。
此次乡试,张学谨志在必得,穆子训是尽力而为,至于齐盛,那是打定了主意,三年后再考一次的。
于是,乡试结束后,齐盛又约了人喝花酒去了,还美其名曰人不风流枉少年。
阿福见齐盛过得那般潇洒,总惦记着要齐盛还他家公子二十五两银子的事,但穆子训不在意,他也没个办法。
到了放榜的前一日,整个客栈的氛围一下子紧张而微妙了起来。
前几日还有学子讨论放榜的事,到了这一日反而大家都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