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嘉还是不开口,一双蒙着水汽的眼睛眨呀眨,倒是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好奇地聚到了他身上,一时,舞也停了,笑也止了,江晚樵就着花娘的手饮下一盅清酒,崔铭旭饶有兴味地靠回椅背等着听这个傻子能说出点什么。齐嘉这时反倒不拘束了,伸出手,拿起桌上的筷子,学着崔铭旭方才的样子,&ldo;叮--&rdo;地一声敲上杯沿,颊边一左一右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ldo;我不告诉你。&rdo;&ldo;噗--&rdo;江晚樵一口酒喷到了对面的徐客秋身上。众人轰然。&ldo;你这人……&rdo;徐客秋忙不迭地擦着自己的袍子,一边作势要向齐嘉扑过去。&ldo;再喂你两杯,我看你说不说。&rdo;一众花娘一愣之后,也竞相举着杯要往齐嘉嘴里喂,他却还举着筷子,笑得一脸憨相。&ldo;行了,行了,让不让人说话了?&rdo;崔铭旭看他满面红霞,就知道他醉了。不是他关心齐嘉,只是料想徐客秋那三人是笑过闹过后就不计较后果的,等等这傻子要是醉倒了,撒个酒疯什么的,难看的还是他崔铭旭的面子。况且,他来这儿是找玉飘飘说话的,他们这么一声高过一声地疯,玉飘飘再美,群魔乱舞之下,还能说出什么情话来?众人其实也闹够了,见是崔铭旭出面阻拦,又拉着齐嘉开了阵玩笑便放过了他,各自搂着花娘去了别处。玉飘飘调完琴又唱了一曲。崔铭旭听着琴声,忽然发现齐嘉还坐在座上,正一口一口地吃着桌上的点心。他一直没有出声,安安分分的,若不是无意间瞥见,崔铭旭都忘了房里还有个他。他似乎也感受到了崔铭旭在看他,放下手里的点心,抬头冲崔铭旭咧着嘴笑了笑,再把点心捧起来,小心地咬着。刚才听他说他属兔,真跟只兔子似的。崔铭旭一笑,起了玩心,故意走到了他身边坐下,机警的兔子立刻警觉地往边上让了一让,啃剩下的半块点心再次被放回桌上。崔铭旭享受着他的不安和警惕,手中和着琴音打着拍子,眼角意着桌上的点心将会在什么时候被拿起来。等到又是一曲终了,袖子被微微地扯动。崔铭旭转过脸,看到他的眼睛也跟兔子似地泛着红,两颗虎牙大大咧咧地显了出来:&ldo;真的,我不会告诉你。&rdo;很郑重其事的口气。然后,&ldo;咚--&rdo;的一声,他的笑容还没有收住,脑袋就落到了桌上,那块吃剩的点心边上。&ldo;你……&rdo;崔铭旭哑然,原来醉了。头一次那么认真地看的脸,睫毛挺长的,面孔被酒气熏得通红,微微发着汗,感觉捏上去会很软。崔铭旭属虎,他只比他小了一岁,看上去却跟个不懂得设防的孩子似的。伸手去推他:&ldo;喂,起来。&rdo;他的嘴角勾了勾,眼睛还闭着,睡得踏实而香甜。想起他那样弯着一双眼睛说:&ldo;我不告诉你。&rdo;难得一见的调皮神情,又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两眼。连玉飘飘唱了什么都没听清。呵,好像真的挺好玩儿的。五月时下了场雨,劈空打落一道惊雷。齐嘉正从书斋外迈进来,一脚在屋里,一脚在屋外,脚下绊了一绊,人就趴在了门槛边,一碟子红樱桃滴溜溜地滚到木书桌下。眼角稍稍斜了一斜,正提笔作画的手便脱了束缚,笔尖点得略重,清水荷塘里多了一抹朱砂红,好似脚边洗得清爽的樱桃。崔铭旭收回眼睛垂下头,一丝笑意偷偷地爬上嘴角,沉闷的天气里倏然起了一缕清凉的风。这场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天又一宿,往后就断断续续地三天两头就下雨,下一场天就热一分,也不知下了几场雨,樱桃换成了蜜桃,春衣改做了丝袍,树梢上起了蝉鸣,夜半时分,池塘里呱呱一片蛙声伴人入眠。于是梦里也满是暑意,他扇着纸扇为玉飘飘消热,梦里的美人柔情蜜意,巧笑倩兮。他尚不及一亲芳泽,转眼就变作了和宁怀璟三个在湖边饮酒,清风徐来,谈笑言欢。最后看到了齐嘉,小傻子又喝醉了,揪着他的衣袖絮絮叨叨地说话,他听不清,看到他张开嘴,两颗白白的虎牙抵着水红的唇,莫名其妙地就跟着他一起笑了起来。这一笑,就醒了,晨光穿过窗户纸照得室内一桌一椅都在地上拖出了影子,昨晚临睡前翻的文章还摆在案头。脸颊酸痛,却原来醒来时便已不知笑了多久。崔铭旭听到屋外的丫鬟们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还有低低的谈话声:&ldo;大少奶奶醒了,还不快去帮着梳洗。&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