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大家不要慌乱,待在原地不要走动,以免造成踩踏。停电只是短路问题,马上就可以恢复。给大家观演造成了不必要的影响,十分抱歉。”酒吧经理站在舞台边大喊。
纵然有人拿出手机照亮,但是整个大厅依旧是黑暗的。
在这片刻的黑暗里,许柔诡异地安静下来。
她不再愤怒到胸脯强烈地起伏,她紧紧地握住拳,然后松开,反复调整自己的情绪,就仿佛古代的猎龙勇士拿着利剑,冷静地与咆哮喷火的巨兽搏斗。
这是她人生到现在最狼狈的样子。
哪怕刚刚毕业那阵,她怕父母担心而一个人去医院做阑尾炎手术,术前腹痛得满头大汗,都没有这样浑身冒着啤酒味,衣服湿哒哒滴水,像落汤鸡一样狼狈过。
众目睽睽之下,即将结婚的,无比信任的未婚夫给她当头一棒。简直是奇耻大辱……她不关心看客们的看法,她只关心那个被欺骗了整整三年的人,她自己。
这不应该是她。
这不值得。
这简直荒唐得可笑。
她笑自己这三年够心盲眼瞎,也笑那个男人,一点都不男人。
真够恶心的。
许柔咬紧了牙关——她是许柔,外柔内刚的柔。
咔嚓一声,头顶的灯亮了。一束光如同从天堂照耀下来般,白亮而清冷,照亮了这一爿空间,四周乃至舞台上都依旧是一片漆黑。电工依旧在维修当中。
苏鸿被这灯光一时刺得睁不开眼,他下意识眯起眼睛,又意识到什么,便尽量睁大眼睛,控制自己的微表情,简直真诚极了。这表情跟他当初求婚时一模一样,无辜,善良,温柔,而又充满爱意,但是多了一点,悔恨。
黑暗的几分钟,想必对他也是极好的遮掩,让他打好了挽留的腹稿。然而当他看清许柔的眼神,便立即怔住了。
许柔的眼神变了。
她的眼神,乃至整个人的情绪都跟几分钟之前判若两人,她就像一个陌生人一般,冰冷且无情。而苏鸿从来没有见过她出现这样的表情。
“许——”他犹豫地开口,没有再回头看黎斯语一眼。而黎斯语则紧紧盯着他,仿佛大草原上狩猎多日的母狼,眼睁睁看着猎物被鬣狗抢走,而在企图寻找机会夺回……或者,她在等待猎物自己返回。
“闭嘴。我让你说话了?”许柔毫不留情,直接打断他。
周围看客极其安静,都看着许柔。就连二楼的走廊上都有人拿着鸡尾酒,往下看热闹。
旁边没有灯光的角落里,站着一个瘦高的男人,一动不动,毫无声音,只是目光一直落在苏鸿以及他身后那个女子身上。他本想上前来,但是看到许柔开口后,他便又退回到黑暗中。
“回去告诉你的父母,婚礼取消,酒店取消,旅行取消。所有安排统统作废。”许柔脱下被啤酒湿透的外套,走到墙角垃圾桶边扔掉。路上几人纷纷给她让路。
“要纸巾吗?”刚刚一不小心泼了啤酒的女孩子大着胆子递过来一袋手帕纸。
“谢谢。”许柔微笑着接过纸巾。
她背对所有人,仔仔细细地擦着胳膊和手背上的啤酒泡沫,就连指缝也不放过。她的声音清冷且掷地有声,带着极重的分量,“你最好跟他们说得清清楚楚,做个男人。”她转过身,看着神色慌乱强作镇定的苏鸿,“从这一秒开始,我不接受任何询问和骚扰。”
“否则,我会让你知道由我来告诉他们,你会有什么后果。”许柔一边踱步思考,一边取下订婚戒指和曾经苏鸿送给她的耳环。
“你听我说,你给我一个解释机——”苏鸿的嘴唇开始颤抖。
“这些年,你真是一点都不了解我。”许柔再次打断他,将耳环和戒指放到垃圾桶盖上,拿起旁边的免洗消毒液擦手,她觉得太脏了,“一个道貌岸然的渣滓,一个有胆做没胆承认的小人,窝囊又虚伪。你的自信到底从何而来?”
苏鸿眼里出现了恐惧。这一刻,他成熟有风度的伪装皮囊都被剥得干干净净。那脆弱而懦弱的内里,就跟绣花草包枕头一样不堪一击。
黎斯语盯着苏鸿慌乱的背影,眼里布满红血丝。她咬着唇,握紧了拳,美甲上那些漂亮的水钻直接嵌进入掌心的肉里。
许柔从包里掏出粉饼和口红,打开镜子,开始补妆。她动作很快,不到一分钟就重补好妆,涂好口红。她的眼下再没有任何泪水的痕迹,嘴唇红润带着细微的珠光。她有着非常可爱的,从母亲那边遗传而来的小翘鼻。她昂着头,显得鼻子更加翘挺。
她的视线逡巡着,最终落在苏鸿脸上。她的眼神,就像第一次见到苏鸿一般。
“戒指在垃圾桶上,你爱要不要。”许柔语气冷漠,推开他,大步朝门口走去。
许柔路过了黎斯语,仿佛不认识般侧身而过。
所有看客纷纷给她让路。甚至有几个姑娘朝她竖起大拇指。
苏鸿如同雷击,愣了半晌才突然复活,慌不择路抓起戒指追过去,“许柔!”
“站住。”旁边突然有人一步跨出来,拦住他的去路。
是那一直在暗处呆着的人,他出示了一下警官证,语气冷冷,“临时检查,配合一下。”
“我有急事——”苏鸿的视线越过对方肩头,追寻许柔的背影,她已经走到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