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靠墙坐在角落里,双手被反绑在背后,衣服上沾染灰尘。铝箔胶带严严实实封住她的嘴,她从对面爬满蜘蛛网一般裂痕的穿衣镜里看到了此刻狼狈的自己。
最初的恐惧如同黑洞,让她在一片黑暗中下坠,直到现在她才慢慢稳住心神,回收了意志力,慢慢集中注意力到眼前的情况——马勇打算自杀,同时炸了整栋楼。
他为什么要自杀?可能眼前这乱七八糟的客厅能说明点东西。
沙上放着好几个刷卡用的pos机,一堆各种银行的信用卡,手机不停响起,是各种催债电话。许柔瞬间明白为何楼道里有的白色油漆,因为之前有人用红油漆在墙上大写了“还钱”两个字。
在这等待的恐惧与决绝拉扯绷直的网当中,她听到了自己从紊乱到稳定的心跳声,看到灯光下细微的灰尘,也感受到冷汗在背后缓缓凝固。
一阵火花闪过,马勇终于成功焊死大门。他呸一声吐了口唾沫,丢下电焊机,欣赏自己的大作。如今没有人能进来了。
他眼神一转,又看到墙角的许柔,便大步走过去,一把捏住她的下颚,手指狠狠掐进她的脸颊,满意地看到她瞬间凝聚泪水的眼里,惊恐中映照着他的脸颊,“怕了?谁让你要过来找死?”
马勇狞笑起来,抓着她的下巴朝旁边摔去,起身去房间。
许柔扑到在地,地上的钉子和零零碎碎的工具磕在胸骨和膝盖上,一阵生疼。这巨大的痛楚让她急促地呼吸,地上腾起轻轻一片尘埃。耳边的头散落到眼前,她的视线模糊一阵,然后慢慢重清晰。
在这几乎要将她撕裂的压抑痛苦与恐惧里,她心头陡然生起了一股壮烈的果决。许柔咬紧牙关,蹭着墙坐起来,膝盖伤了,在地上留下一条摩擦的血痕。
她喘着气,眼睛通红,却不再颤抖。会有警察来救她的,尉迟星会现——就算没有人知道也没关系,她不怕死。
她只担心父母。她下辈子会继续做他们的孩子,只不过这一生,她要提前去陪许灿了。
因为许灿,她真的不惧怕死亡。
但是她不能死得这么无辜,这么窝囊,这么任人宰割。她不能让马勇如此张狂,她会拼死一搏,她要反击,她不会让马勇得逞——拉着全楼栋的人陪葬。
眼前,马勇已经从房间里提出了一桶桶汽油,并泼洒到了屋子每个角落。
蒸腾的汽油味让人窒息。而就在这混沌当中,许柔突然听到了警车的呼啸声,她立即抬起头望向窗户。这声音仿佛利刃,一刀砍断许柔脑海里那些绞杀她勇气的寄生枝蔓,升起的希望。
马勇咒骂一声,一脚踹翻了汽油桶,转身从厨房拎出来一个笨重的煤气罐,放到客厅正中央。
窗外警车呼啸声交错,显然不止一辆,然后声音越来越近,直到将这栋楼包围。
马勇拎起那个倒在地上的汽油桶,直接将剩下的汽油全部淋到许柔身上。
而此刻,许柔却一动不动,汗湿的头贴在额头上,她任由汽油从脸上滑下来。六月接近三十度的温度里,她寒冷到感觉不到四肢,但是心里却诡异地冷静。
门外传来了乱七八糟的脚步声,似乎有很多人走动。马勇变得异常焦躁,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将所有没来得及泼洒的油漆桶堆放到煤气罐旁边。
天花板上的灯闪了两下,突然啪一声灭了。
紧接着,窗外就传来了喊话。
“6o2住户马勇,6o2住户马勇,这里是警察,请你不要激动,有什么问题跟我们说,警方可以帮你解决,不要一时冲动犯下大错……”
“他妈的敢围攻我,老子让你们所有人陪葬!”马勇狂躁地将房间里的床单等易燃物品往客厅扔。
这时候,喊话的人突然变了,出现了一个泣惶的老人声音。
“小勇!儿子,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赌博欠的钱我们帮你还,你好好的啊儿子!我和你爸砸锅卖铁帮你还!”
马勇脸色变了,来回走了好几分钟,突然站在窗户边猛地拉开窗帘,又一把抓起许柔,撕掉她嘴巴上的胶布,将她推搡向窗前,“给我看外边什么情况!”
猛然出现的阳光刺眼极了。许柔一时睁不开眼睛。由于双手被绑在背后,她跌撞两步,站到窗前。
楼下传来一阵惊呼。
适应光线,她看到了楼下的警车、消防车、救护车,甚至还有燃气公司的车。居民楼周围已经拉起了黄色警戒线。警戒线内,是民警、是特警、是医生、是消防员,而警戒线后,是才从居民楼疏散出来的居民,穿着睡衣的,抱着泰迪狗的,全部在警察的指挥下继续疏散。
许柔只注意到了一个人。
一个从防爆车提下来一个黑色箱子的特警。他全副武装,从头盔到面罩到护具。
眼神相对,许柔压根看不到对方的面容,但是她知道,对方肯定是尉迟星。
没有丝毫迟疑,尉迟星提着那个黑箱子转身进了对面的居民楼。
许柔突然间就不害怕了,完全不害怕。窗外的风吹进来,抚慰了她的焦躁与恐惧。
“你他妈看到什么了!”马勇躲在窗户边,愤怒地朝她咆哮。
“有警察,”许柔感觉嗓子干燥得在冒烟,“消防、救护全部来了。”
“有没有一个头全白,跛着左腿的老太?”马勇喘着粗气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