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邱总看到如此熟悉的陈尹,他脚步顿住了,他握着杯子的手——背上骨关节泛白,青筋凸起。
初阳翩然自若,又傲然遗世地在邱总面前站定。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了他们身上。
初阳微微笑着,问邱总:“走什么?”
邱总哑然,张了张嘴,并没有说话。
“继续听他说啊!”初阳的目光定在邱总的眼睛上,“说你曾经觊觎我妈,想得到我妈,却又看不起她。”
“你是谁?”邱总语气镇定。
“我是谁你看不出来吗?”
所有人的脸上都是看戏般的冷静。
除了方同,他看着自己的儿子,目光柔和。
初阳端起一杯酒,平静地往邱总脑袋顶泼下去。
其他人仍然没有对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和他突然的行为表示震惊,他们活了五十多岁了,什么场面在他们这里都再掀不起水花,一切都是平常。所以他们如平常般地看着被淋湿了的邱总狼狈却又不能动粗,只能站在原地;也如平常般地看着初阳来到他们身边,高跟鞋的声音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哒哒的清脆悦耳的声音。
初阳戴着一对红珊瑚样的耳坠,飘荡在脖颈和耳朵之间,晃得迷离。
“你!”他眼神在这些大人面孔上注视,他已经记住他们年轻时候的模样,现在是他们步入中年快老年时候的样子了,比以前更显精致而露出令人恶心的富态。
“还有你!”初阳继续,“你们三个,曾经都很喜欢我妈是吧?”
被初阳点着的其中一个男人勾起嘴角道:“你再怎么努力模仿你也不是她,也就没有任何资格说这些话。”
初阳冷冷道:“所以你怕了?”
男人歪头笑了一下,把手中酒杯举起来对着初阳,“我你也要泼吗?”
初阳正要伸手拿过男人的酒杯,后面的玻璃门突然被打开,大人们惊喜地看过去。
而初阳毫不犹豫地把酒杯一把夺过,手刚抬起来,一道尖锐女声传到他耳朵里。
“宋初阳!”方晴好站在门口,怒视着他,“你知道他是谁吗?”
初阳转身,看到方晴好……还有,还有张阅宁。
他怎么出现在这里?初阳的思绪忽然就乱了。
方晴好朝他们这边奔过来,虽然她脸上流着一颗一颗的汗水,明显是跑了好久,但她的神色是镇定自若且友好礼貌的,她微微朝男人点了点头,对初阳说:“他是宋先凌的师哥。”
初阳端着酒杯踉跄了一下,看向男人,而男人对他露出慈祥的微笑。
初阳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看到了宋先凌,但是是陌生的宋先凌。
他想到高二那年,宋先凌在同样是所有大人的场合里打了他一巴掌。从那天之后,他就发现自己看不清大人了,也反应过来自己从未看清过大人的笑容,他们的笑总是和蔼的,仿佛有着一种伟大的包容性,无论孩子在他们面前做多离谱的事情,他们总能原谅孩子。所以无论他怎么努力想要去做点什么,只要他们轻飘飘的一个不予理会和无奈般的看你怎么表演的神情,就能把自己定性为一个为了讨好他们而失去尊严的小丑,在以他们的身躯而筑起来的笼子里,卖力地去表演和证明他有多爱妈妈,有多为妈妈的死伤心。
是,他们的确觊觎妈妈的美貌,他们根本不屑于否认;但他们未侵害过妈妈,他们也从不会做这种折损他们身份的事情;而妈妈掉下山崖,更不是他们造成的。
所以呢?他们没有罪啊!谁能审判他们有罪?法律?上帝?既然没有罪,他们凭什么招供?又有谁能让他们招供?
所以即便宋先凌和方同也知道妈妈的死,却也不能拿他们怎么办是吗?只能自己一个人坐在妈妈的展柜面前,一遍一遍地忏悔,如果当时他在就好了,如果当时能不那么胆小怕死而去抓住她就好了,或者如果他们能够以某种证据去起诉他们……可是那些人又没有把这种侵害落实成具体的行动。
初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他看着这个男人深邃的眼睛,半举着的酒杯怎么也倒不下去。
他的身后,张阅宁慢慢走了过来,没有看那个男人一眼。他在初阳身侧站定,拍了拍初阳裸露着的肩膀,初阳侧眼,与他对视上。
然后他牵上初阳的手腕,接过初阳手里的酒杯。
初阳被张阅宁带着转身,一一朝他刚才点过的那三个男人面前走了一圈,看清他们分别长什么模样,然后他们在这帮大人的中间,笔直地站立下来。
“你们记住了!”张阅宁的目光对着那三个男人,声音冷静平淡,“我就是一外人,做什么在你们眼里都是猴子耍戏,撒泼无奈,你们可以尽管告我整我,但是我要让你们知道!”
他把手中酒杯举起来,“这些酒,都是为宋初阳的妈妈陈尹泼的!”
红酒被张阅宁泼到了刚才那个男人的脸上。
“张阅宁?”初阳激动又有些无措地反扣住张阅宁的手腕,“你?”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中间那个男人终于吼起来。
张阅宁却没看他,只与初阳对视,用几乎初阳才能听到的轻音道:“报仇!”
说完,他又立马拿起桌上的另外一杯酒,毫不犹豫地就往中间那个男人的脸上泼去。
那个男人忍无可忍,一个巴掌抬起来就要朝张阅宁打过来。
“跑!”
在张阅宁还没来得及思考要不要躲时,初阳拉着他跑起来。
阳光雨雾
初阳的鞋子被绊脱了,但是他来不及说,张阅宁跑得太快,像风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