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学生,你们知道些什么?”方同对着外人还能拾起一点威风,“那个心理医生是国内顶尖……”
“顶不顶尖不关我的事,”初阳打断他,“我现在就只愿意和张阅宁在一起,我自己会好起来,我他妈不需要什么心理医生!”
张阅宁握紧初阳颤抖的手。
“你!”方同气得说不利索,“你,宋初阳,现在你。”
“事情已经说明白了,我们走吧。”初阳也握紧张阅宁。
两人越过方同,走出了方家大门。
*
这顿饭吃得不愉快,初阳的心情也不算太好。
回到家时他对张阅宁说:“以后我就能天天和你在一起了。”
张阅宁回答说他很开心。
“可是你这样子不像。”
张阅宁解释:“因为我还是担心你的病,确实得治。”
“这话听起来像骂人的。”
张阅宁对他宠溺地笑笑,而后转移话题:“你和晴好学姐……学姐她不知道你们是同一个妈妈?”
“嗯。”初阳解释,“当初她跟我说过我和她认识的一个人很像,她不知道我妈就是她妈,张阅宁,晴好学姐她也和我一样,一直活在欺骗中,所以其实我知道她为什么不肯原谅我,更何况我还打了她爸,如果她也打我爸,就是宋先凌,我也绝不可能原谅她。”
“辰那跟我说,你妈在两边都没有结婚,只是生了你们,是吗?”
“她是一个不婚主义者。”
张阅宁垂着眼皮,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的家庭情况和我家有点像。”
“嗯?”
“我爸我妈是联姻的,但我爸后来出轨,在外面也生了很多孩子。”
初阳:“……”
“后来我爸我妈离婚了,我妈又去和其他男人组建家庭,又生了孩子。所以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认识那么久了,我都没提过他们,因为我恨他们。”
“张阅宁。”初阳心脏湿漉漉的,他感觉到现在这个世界是一个弃儿的世界,大多数孩子被生下来,又要被抛弃。
“没事。”张阅宁摸摸初阳的脑袋,将初阳带到他怀里搂住。
初阳柔软的指腹贴在他的脖子上,像小猫爪子的肉垫那样令人暖心。
他的心脏为此柔软又迅速地跳动,和初阳认识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把心事说给初阳听,竟是前所未有的紧张。
“以后,你真的不在国华念书了吗?”
“嗯。”初阳闷在张阅宁肩膀上的脑袋轻轻点了一下,“张阅宁,我要去国外。”
“你休学材料弄好了吗?”
“没有,监护人那边没人管,部分材料提交不了。”
张阅宁放开初阳,抚住他的双肩道:“所以现在是怎样的状况?”
“我已经旷了一个学期的课,按道理是要休学的,但是监护人死了,这个材料就无法提交。学校那边要等方同把监护人资格变更过去,再由方同替我来办。如果没有休学,我就等于是无故旷课,还殴打教授,这些行为累积起来已经够把我开除了。”
“那你又和方同闹掰?这样休学办不下来申请国外的大学很难的。”张阅宁无法理解。
“张阅宁,我说的去国外,也许不是去国外读书。”
张阅宁:“……”
缓了两秒,张阅宁如从溺水状态中挣扎着活过来,他急切地问:“那你去国外干什么?国外现在疫情更严重。”
“不知道。”
“宋初阳!”张阅宁捏住他的肩膀,指甲几乎抠进去,“你和我分手,让我好好读书,那你呢?你跟我说去国外却又不是去念书?!”
“你别着急。”初阳把张阅宁的手拿下来握住,有意地安抚着,“我跟你说我生病的状态。”
张阅宁屏息凝神。
“我已经丧失学习能力了,至少,可能这几个月之内都无法好起来,我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八个月我没看过一本书,没写过一个字,我没有时间观念,我把一切都忘了,我积累了十多年的知识,全部都忘了。我就是,处于那种,对任何事物都没有感知力的状态中,或许就是别人所说的浑浑噩噩,也许比浑浑噩噩糟糕一些,就是,你明白吗?这个世界发生什么都与我无关,我对他们没有任何感觉。”
张阅宁的嗓子灼烈般燃烧又堵塞:“对我你也没有感觉吗?”
“我对爱没有感觉。”
“我说的是我,不是爱。”
永不放弃
初阳有一瞬间的发懵,而后他明白过来张阅宁的意思。他当然思考过张阅宁于他是什么样的存在,绝不仅仅是爱情的关系。他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共享生命感觉的人。他们牵手,拥抱,探索欲望高潮,一起面对难题,为彼此思考未来,将希望付诸于对方身上,期望他们都能够变好,所有关于人生的美好都想要对方得到。
所以张阅宁其实是他活着的全部感觉了。他的爱与挣扎,妥协与屈服,放肆与自由,都在张阅宁这里得到释放和缓冲。
他们是难以割舍的存在,他知道自己和张阅宁说清楚之后彼此分开的结果,一定又会像那次得知爸爸去世而明来与他永远绝交那样绝望。
就像整个世界都塌了,废墟压在他身上,他成为一种有实体的能活动的虚无。前几天和张阅宁说分手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干脆就放弃活着的准备。只是……在自己打算完成的这最后一件事情当中,张阅宁又冲进来了。然后他被带着回家,又被给予重拾生命的希望。
或许有点夸张,但确实如此。他怎么也无法想到有一天他会失去全世界,得到张阅宁。也无法想到短短一年,他十九岁的灵魂就已经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