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水滴声滴了一天一夜,从卫生间的门缝里溢出来,在地上积了一小滩。
方思宁咬着牙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东西是什么,睁着眼一天一夜没敢睡,恨不得在在脑子里背一万遍生物链接公式。
他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那个素未谋面的“乌雕”身上,希望对方真的如他所说,能带他见到邵秋。
起码……起码得把老师遇害的事情告诉他,方思宁想。
方思宁跟傅延谈判时说得干脆又利索,好像跟邵秋多熟悉一样,可现下自己一个人,心里就有点没底。
掰着手指头算算,他跟邵秋也有个六七年没见了,当时的最后一面还是不欢而散,以至于方思宁实在不敢想象对方现在的态度。
算了,方思宁想,走一步算一步吧。
他漫无目的地琢磨着,然后突然想起来什么,缓慢地从地上站起来,弓着腰小心翼翼地往卧室那边挪。
距离他和傅延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他必须得做逃命的打算了。
方思宁在角落里坐了一天一宿,冷不丁一站起来,浑身的筋骨都软,他踉跄了两步,扶着墙进了卧室,从行李箱里抽出一个双肩背包,然后将枕头下的记本电脑塞了进去。
然后他犹豫了一瞬,将此次开会携带的研究文件也一并装了起来。
他大概猜得到“乌雕”为什么要绕过半个国土的距离来接他——他们本来想指望邵学凡,但可惜他老师命短,于是只能寄希望于他,想看看能不能从他身上获取一点邵学凡的帮助。
方思宁收拾好了行李,然后犹豫了一瞬,伸手在脖颈上摸了摸。
他脖子上带着一根皮绳,皮绳的下端拴着一个不锈钢的u盘,正是邵学凡之前给过他的备用秘钥。
外面变成这个样子,方思宁自己摸不清情况,所以没有完全跟傅延说实话。
其中第一条,就是邵学凡当年交给他秘钥时,曾对此有过交代。
“如果有一天你要用这个东西,就把它交给邵秋。”彼时,邵学凡将他叫进办公室,捏着u盘认真地说:“里面有二道密码锁,他知道密码是什么。”
“真的吗,老师。”方思宁显得有些犹豫:“可是小秋他……”
方思宁显然知道邵家父子不合的内情,他说得很委婉,但也足够邵学凡听明白了。
别说什么交托重要大事,就这种父子间的“默契”,方思宁也能确定他俩人之间绝对没有。
“你只要这么告诉他,他会知道的。”邵学凡说:“其实不管他怎么看我,我终归是他父亲。”
“好吧。”方思宁叹了口气,犹豫地收下东西:“这里面装了什么,老师方便告诉我吗?”
彼时邵学凡沉默了很久,他坐在窗边,深秋的阳光落在他佝偻的身躯上,衬得他像一只暮色下的蜉蝣。
“我这辈子,做过很多研究,其中有好的,也有坏的。”邵学凡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学界里对我的态度褒贬不一,这些我都知道。”
“但是我没后悔过。”邵学凡说:“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更多人。”
“老师,学术研究本来就是要辩证的东西。”方思宁宽慰道:“您的学术造诣放在那里,也不用多想别人的眼光。”
“你说得对。”邵学凡抬起眼睛看着方思宁,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神涣散了一瞬又聚拢,语气沉沉地嘱咐他:“思宁,你记住一件事——科学永远是无罪的,我们只能往前走。”
“……如果走了错误的路,就要不惜一切代价地将错误的道路拨正回来。”方思宁喃喃自语地重复道。
邵学凡是他的老师,时常见缝插针地教导他,他也因此吸纳了不少邵学凡的思维模式。
这类谈话他们有过许多次,方思宁现在转念想想,总觉得这个备用秘钥里装着邵学凡早已看透的某个结局。
方思宁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晃了晃脑袋,把这个念头从脑袋里晃走了。
他看了一眼腕上的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最后二十分钟,外面的脚步声从刚才就消停了许多,不知道外面的情形怎么样了。
方思宁将包背在身上,小心地从卧室里摸出去,他走到门边,没敢移开沙,只是跨坐过去,小心地从猫眼往外看了一眼。
下一秒,一张脸忽然从猫眼外扑了过来,对方眼珠浑浊一片,眼睛青黑,口鼻里全是黑血,脸上的伤口腐烂穿了,烂肉都挂在脸上。
那张脸骤然在眼前放大,方思宁尖叫一声,下意识后仰,然而手脚不协调,从沙上翻了下去,差点栽在地板上。
外面的丧尸似乎正在撞门,房间门被咚咚地撞出令人心惊的闷响,方思宁的心脏怦怦直跳,手脚登时就吓软了。
他不敢再往外面看,只能抱着包背靠着沙平复呼吸。
不多时,外面似乎传来了另一阵脚步声,听起来规律有力,倒是跟那些一步三晃荡的丧尸不一样。
短短两分钟后,他门口不要命一样的撞击声忽然停了,方思宁心头犹豫,想要看看对方是不是走了,却又害怕再迎接一次丧尸扑脸。
他正左右摇摆不定,却听见房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条件反射一样,方思宁现在一听敲门就心里一颤,还没来得及躲,就听外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