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绷得好紧。”柳若松说:“你害怕?”
傅延愣了愣,想说没有,但话还没说出口,他就觉得心口猛然一跳,紧接着他就现……柳若松说得是对的。
他不怕死,却不知道怎么面对柳若松。
从被咬到现在,哪怕是柳若松来到了他面前,他也还没正视这件事。
这是他平生难得的逃避,傅延现,他几乎没有直面这个问题的勇气。
他当然可以搜肠刮肚地找点安慰的话,再不济还有“下一次”可以拿出来用用。
可再一再二不再三,傅延说不出口了。
“不怕。”柳若松的声音也不够平稳,他维持着拥抱的姿势,胡乱地摸了摸傅延的后背,不知道是在安抚对方还是在安抚自己:“没事,不害怕。”
傅延只觉得他断断续续地抽了口气,像是一瞬间做出了什么决定。
柳若松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从傅延腰间摸走了他的枪。
紧接着,他退回傅延对面,在傅延认知的“安全距离”里坐下,退出弹匣看了一眼,然后把里面的橡胶弹一个个换成实弹。
“没事,不用怕。”柳若松又重复了一遍,他深吸了口气,声音明明在颤,听起来却比任何时候都坚定:“我就在这等着,你要是真变了,我就一枪打死你……然后我们再重来。”
第1o2章“但现在…好像总在让你受委屈”
傅延有时候会觉得,柳若松人如其名,平日里温和又好说话,可一旦把他逼到绝境里,他便会从骨子里显露出一点军旅人家的影子,变得说一不二起来。
他二话不说把俩人的“未来”安排了,一点都没给傅延插嘴的机会。
但他又不够果决,因为明明……明明有更简单,更“短痛”的法子,可他偏偏不干。
在外勤出任务的时候,身边人感染后都会自动脱队,哪有柳若松这样,非要眼睁睁看着亲近之人变成“怪物”的。
死就死了,看不见尽头的绝望才更磨人。
“别说了。”柳若松像是看出了傅延犹豫的心思,他摆弄着枪械,将弹匣弹出又退回去,闷声说:“不看到最后,我会不死心的。”
不真正看到傅延真正失去理智变成怪物,他心里就总会抱着一点侥幸心理——万一呢,万一这世界上真的有“天选之子”,可以无视丧尸病毒的感染呢。
重启这种离谱又反科学的事情都出现了,说不定他身上就有奇迹呢。
柳若松努力把傅延伤口周围明显感染症状从脑子里挥散出去,他固执地摩挲着手里的枪,像是赌气一样地在等一个很渺茫的希望。
在这种复杂的情绪里,柳若松能清晰地感知到,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一块领地正在催生腐烂的枝芽。
命运愚弄的无力感成为那块土壤的基底,柳若松的睫毛垂落下来,觉得冥冥之中有什么正在推着傅延往深渊滑落。
为什么偏得是他呢,柳若松想。
好像世上的一切“巧合”和“奇迹”都在傅延身上应验了,但这些没有一个能真的让他“绝处逢生”,有一个算一个,都在推着他往更浓重的夜色里走。
他拥有“重生”这样Bug,可死的次数比谁都多。
柳若松右手的食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他想起B-92药剂,那东西现在就在他带回来的车上,他知道那玩意真的对抑制丧尸病毒有用,可偏偏只有傅延没法用。
“偏偏”、“正巧”,怎么傅延就那么倒霉,都要巧合到他身上。
柳若松的手指擦过冰凉的扳机,无意识地勾了勾唇角,露出一点冷笑来。
傅延不由得叹了口气。
是他还不够谨慎,傅延想,下一次,他该更谨慎一点。
下一次……这个念头再一次出现在傅延脑海里,这次他不得不直面这个词儿了。
如果还有下一次,傅延想,他该怎么办。
他不确定自己会回溯到什么时候,正如这次他从死亡中重睁开眼睛,已经错过了的前三个月一样,他不知道下一次开始时命运会将他投射到哪一个时间点,他所面临的一切还都来不来得及。
他想要尽可能在死亡前的“缓冲期”里将所有可能梳理明白,可他脑海里的正事只开了个头,就怎么也继续不下去。
柳若松还坐在他不远处,他的余光里能看到对方一直在摆弄那支枪,弹匣被他弹出又推进去,枪械冰凉的金属撞击声几乎形成了规律。
冰冷而利落的声音里,是柳若松不平静的心。
“若松。”傅延忽然叫他:“聊聊天吗?”
柳若松从淤泥一样的呆中回过神来,他转头看向傅延,那些蠢蠢欲动的腐烂枝芽像是惧怕什么一样,转瞬间从他的心口收拢回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聊什么?”柳若松问。
“其实我也不知道。”傅延苦笑一声:“只是想跟你说说话——其实我是想抱抱你的,但是这样不安全。”
到了这个地步,傅上校还是没学会说什么甜言蜜语,仿佛他肚子里除了不能说的遗言之外也没剩下什么有营养的了。
但柳若松不知怎么,反而被他逗笑了一点,他眉眼舒展,露出一个极轻的笑,不像是很放松,反倒显得他更难过了。
傅延没想到自己刚开场就适得其反,支吾了一声,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了。